第五十一章_金瓯锁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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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一章

  盈香带着几个小丫头走后,春景和秋若伸头往门上瞧了一会,一直等到她们进了两侧耳房没了声响,两人才收回目光彻底松下一口气来。

  朝雾虽从容稳重,她们却做不到这样。

  到底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,从一进王府大门就觉得拘束不自在。尤其盈香与那几个丫鬟,比她们不知贵气多少。这么一比衬,真比得她们跟乡下丫鬟全无二样了。

  顺哥儿早睡了,这便不叫起来了,春景和秋若一起服侍朝雾洗澡,与她说话,“她们都是王府里调-教出来的么?不知道是不是会瞧不起咱们。”

  朝雾累得很,浸在热水里闭了会眼,“听她们说话,应是宫里现拨出来的,她们都管盈香叫姐姐,你们以后也管她叫姐姐便是。往后一个院里住着,彼此客气些就是了。”

  春景与秋若互看一眼,又看看朝雾,“夫人,您好像什么都通,我和秋若真是两眼一抹黑,自打进了门,连句话都没敢说。”

  朝雾笑一下,睁开眼睛,“不装着什么都通,难道要畏畏缩缩的叫她们看笑话?若是一进门就叫她们看扁了,以后岂能好过?她们心里瞧不起咱们,咱们自己得争气些,不能怯了场子。”

  春景和秋若互相打气般地点点头,“不能让她们把咱们看扁了!”

  朝雾趁洗澡这功夫,继续多提点了春景和秋若几句,防止她们不小心犯错。原这些话在来的路上也没少说,现今到了地方,再说起来便更容易理解些。

  王府不比柳州私宅,朝雾在这里也算不上主子,对盈香都得客气着,更别提管着王府上下的管家了。若是犯了什么错要被罚,朝雾也说不上话,更保不了她们。

  央求李知尧且不说有用没用,那李知尧能日日都在么?再者说了,她也不愿事事求他。

  春景和秋若都记下了,服侍朝雾梳洗完,让她去歇着,各自又梳洗一番,便进暖阁里睡觉去了。睡也睡不着,就凑头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些悄悄话。

  朝雾独自躺在床上,身上被子熏过香,又香又软。虽然床很舒服,屋里也足够凉爽,并且累得眼皮子有些撑不开,但她也不是很能睡得着。

  眨巴眼睛间,脑子里纷乱地闪过无数画面。

  等到熬不住睡着了,那些画面便成了一个一个纷乱的梦境。

  她梦到八-九岁的自己在侯府后花园和家中姐妹玩捉迷藏,在花架间钻了一头的蔷薇花瓣。而后梦到自己的及笄礼,而及笄礼的笑容未存多久,画面一转便是那个让她此生深陷噩梦的漆黑夜晚,再后来是她的父母面目狰狞地掐着她的脖子要把她掐死,斥她让家族蒙了羞。

  在她快要被掐断最后一口气的时候,漆黑无边的世界里照进一缕光,楼骁向她伸出了手,她把手递过去,他便牵着她的手一直往有光的地方走。

  走着走着,手里忽又一空,楼骁不见了。

  她陷入茫茫人海和惊恐之中,只能在满是人头的世界里绝望地找楼骁,嘶声喊他的名字。跌跌撞撞奔来走去,没找到楼骁,再定睛一瞧,周围密密茫茫的人,倏一下全部变成了李知尧,都在看着她。

  巨大的黑暗把她吞没,朝雾猛一下惊醒过来,眼睛一睁,眼前正是李知尧的脸。

  梦里延伸出来的惊气未消,生生又在腹里添了几层,汗流到了眼睫上。

  李知尧看着她,淡淡开口:“梦到我了?”

  朝雾暗自深深吸口气,却压不住声音里的抖,“你怎么知道?”

  李知尧懒得理她,他对她梦到他时的表现并不满意。他直接掀开被子起身,坐在床沿一边穿鞋一边道:“服侍我洗漱更衣,我要去上早朝。”

  朝雾在他身后坐起来,下意识问了句:“你还要上早朝?”

  李知尧穿好鞋回头看她一眼,“什么意思?”

  朝雾知道自己多问了,但不得不硬着头皮说:“你都将近三个月没上早朝了。”

  李知尧侧着身子,“那我再陪你三个月?”

  朝雾微抿一下嘴唇,不再跟他说话了,挪了身子往床边来穿鞋。她刚穿好鞋起身,盈香带着两个小丫头正好打好水端了进来。

  小丫头端着一应洗漱物件在一旁候着,盈香很自然地上来要伺候李知尧洗漱更衣。然还没上手,就被李知尧叫住了,让她放着别动,然后看向朝雾说:“她一个人伺候就够了。”

  盈香有些讪讪,却端得笑容不变,忙退到一边。

  李知尧不喜欢起床洗漱穿个衣服,还得这么多丫鬟在旁候着瞧着,他从来也不是这样生活细致的人,但他也没撵了出去,只问盈香,“你们是温显元安排过来的?”

  盈香在旁站着,低眉回答道:“回王爷,是温管家安排的。早是知道您要带夫人回来,所以拨了我们过来服侍。以后夫人院子里的大小事,都由奴婢管着,不会叫夫人受了委屈。”

  李知尧对朝堂上的政事插手不算多,对府上内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更是从来都撒手不管,全部交在管家温显元手里。

  想着温显元管事有条有理,从没叫他为府上的事费过心,他也就没再说什么。

  他在朝雾的服侍下洗漱好穿好朝服,又在她房里随意用了些早饭,便往宫里去了。

  李知尧走后,朝雾在盈香几个人的服侍下,洗漱更衣用了早饭,才得了清闲。春景和秋若因一直插不上手,一早起便觉得甚是别扭,一直等她们走了,才自在些。

  没了盈香几个人在屋里,春景和秋若慢慢收拾归置行礼,对朝雾说:“原也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的,我们两个足够了。人手多了,反倒是束手束脚的难受。”

  朝雾能看出来春景和秋若极不自在,但这事她做不了主,只得宽慰她们:“不过是王爷在的时候,她们才全过来服侍。王爷不在,她们也不会全过来的。”

  春景和秋若叹气,“京城好是好,但不如呆在柳州自在些。”

  朝雾笑笑,“来的时候你们那高兴劲儿,才过一晚就没有了?想些好的吧,眼下这是还不适应,过两日你们和她们相处近了,说不定就喜欢这儿了。”

  春景和秋若摇摇头,“只怕是难。”

  朝雾知道,人与人之间气场和不和,能不能处得来,隐约初期就是能感觉出来的。春景和秋若与盈香那几个互相不热情,说起话来满满都是客气生分。

  没什么办法,她也只能说:“该怎么样怎么样,以后少说这些吧。”

  春景和秋若点点头,再不提了。

  而一早服侍完就离开了正房的几个小丫头,也没少聚在一起议论晋王与朝雾。只说晋王果如传言那般,不爱要女人近身。盈香早上惹了臊,怪尴尬的。

  既传言是真,又不知那位夫人使的什么手段,能叫晋王只让她伺候,还把她带回府上来。且带回府的不止她一个人,还有个拖油瓶男娃娃。

  说来说去,除了脸蛋身段和床上那点事,她们也想不到别的了。

  盈香并不与几个小丫头在一起嚼舌根子,等春景和秋若收拾完行李后,便带她们把王府熟知了一下。告诉她们哪里烧水哪里打水,哪里是厨房,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等等。

  春景和秋若都记下了,少不得说一句:“谢谢盈香姐姐提点。”

  盈香笑笑,语气十分和善,“你们都叫我姐姐了,这也是应该的。以后大家在一个院子里,要好好相处才是。”

  春景和秋若点点头,觉得盈香亲切了一些。

  李知尧离开王府,和魏川一同入宫。

  魏川骑马随在他旁边,和他说了他不在这三个月里,朝中大小诸事。倒没什么了不得的要紧事,如今权力都捏在赵太后手里,一应事情都有她来定夺处理。

  说罢朝中的事,魏川又跟李知尧说:“您一走,太后就问您去了哪里,我只说不知道,但这事并不难查,她现在必然都清楚。您昨晚把夫人带了回来,现在许多人也必都知道您出去做了什么,等会到了朝堂之上,您可能要耐心听批。”

  批他的不可能是赵太后,必得是那些学富五车的言官。一个脏字儿不带,也能骂到人自惭形秽的一群人。然李知尧脸皮比城墙厚,从来都不把那些言官的话往耳朵里听。

  他无所谓道:“随意,反正我都听不懂。”

  魏川:“……”

  你读书少你牛批……

  等到宫里上了早朝,把近来大小事情先做一番商议,之后果不其然就开始了对李知尧进行批-斗。从其行为批-斗到其思想,把他批得那叫一个体无完肤。

  身为摄政王,居然能随意抛下家国大事,独自外出混了将近三个月才回京城。此番行径,实在让人不敢称同。若是朝中人人如此,这天下岂不要大乱了?

  李知尧听完了,面色完全不变,只道:“还有其他事情没有,若无事要奏,退朝吧。”

  一众言官被他气得翘了胡子,瞪圆了大眼珠子。

  看出言官劝说李知尧无效,赵太后此时在帘后发了话,“若无事禀奏,便退朝吧。”说完又跟了一句,“晋王暂且留下,哀家与你有要事相议。”

  朝堂上的大臣纷纷散了,出去大殿后还有在说晋王近来行事荒唐的。虽是世道太平,但身为摄政王爷,怎可如此不顾朝中之事,为了一个女人在外面荒唐三个月?

  也有人小声说:“晋王虽还挂着摄政王的名头,但如今摄政的,是太后。权力都在太后手里,晋王在不在朝中,确实也无大碍。他是以战功著称,原就不爱管朝堂上的事。”

  说着说着沿路都散了,往各自任上办事去。

  李知尧被赵太后留在了大殿之中,等皇帝被大太监领着走了,他随赵太后退到一边的正德殿里。说是有要事相议,但他心里知道,大约还是言官嘴里的那些事。

  赵太后进了正德殿也不坐下,转身看着李知尧问:“晋王,哀家想问你,你到底在做什么?”

  李知尧道:“不过是在京城呆得乏闷,出去散了散心。”

  赵太后眸子极冷,语气极沉:“王爷现在也靠女人散心了?”

  李知尧低眉默了片刻,开口道:“臣只是普通男人。”

  赵太后忽冷笑起来,笑大了些,带着肩膀都抖了起来。笑完了,她看着李知尧,不再弯弯绕绕,直接敞开了话说:

  “是哀家看错你了?是哀家信错你了?你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勇气,才敢交心给你,可你呢,转头就出门去找别的女人,不止找了,还带回了王府,还带着别人的孩子,你是在侮辱我么?”

  他在去柳州的前一天,她把他找到宫中说话,心意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。她才刚刚捅破他们之间的窗户纸,以为给他一些时间,必能和他更近一步,结果他就做了这样的事给她看。

  她完全没料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,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做,简直荒唐至极!

  可恨至极!

  李知尧稳着表情,回答赵太后的话,“臣说过了,臣对太后娘娘从没有过非分之想,也不敢有非分之想。臣受不起太后娘娘的垂爱,更不敢侮辱娘娘。”

  赵太后往李知尧面前走两步,走到他面前,抬手揪住他朝服的衣襟,拉着他看向自己,盯着他的眼睛道:“李知尧,你看着我,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,你对我从没有过半分情意!”

  李知尧心里顿时如鼓擂,但他的理智还在揪着告诉他——不能破了这道底线,他不能把自己全卖给她。如果真走出了那一步,他怕是就再也没有自己了。

  赵太后要的是权力,从来都不是他。

  她用几盒糕点和一些“交心之语”牵了他这么多年,在意识到他起了别的心思,可能要控制不住他的时候,便想要通过关系再进一步,彻底拴住他。

  赵太后看他不说话,面色温和起来,哽着嗓音继续说:“知尧,你忘了吗?那时候我们在御花园相遇相知,说好了要做彼此唯一的知己,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啊。”

  李知尧不断收紧拳心,在赵太后抬起脸贴过来,快要碰到他嘴唇的时候,他猛拽开她的手,往后退了两步。气息是乱的,脑子也全是乱了,他自我暗示般出声,“不行。”

  赵太后有片刻的怔愣,又逼到他面前,“为什么不行?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,我现在什么都可以给你,你答应我,把她赶走,你想要的,我都给你,好不好?”

  理智在崩塌,李知尧抬起手到赵太后脸侧。然还没碰到她的脸,他忽瞧见了自己袖口里露出来的一缕金穗子。就那么一瞬间,心里突然整个平静了下来。

  目光在金穗子上停留片刻,他苦笑一下,对赵太后说:“臣想要的,太后娘娘给不了。”

  说完收手抱拳,冲赵太后行礼道:“臣告退。”

  行完礼不再给赵太后一点反应时间,转身便走了。

  李知尧这样一走,赵太后忽一下便软了身子,空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,晃着步子到炕边扶住炕沿坐下。她抬手按住胸口,只觉得心里快闷炸了。

  她不知道到底哪里出错了,一直在她控制之下的李知尧,突然就变了。她本以为自己可以轻轻松松掌控他的一生,让他为自己所用至死无憾,没想到却在这时失了控制。

  指甲一点点掐紧炕上的红毡垫儿,她沉着眸子在心里想—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,用了什么样的手段,从她这里分了李知尧的心?

  她不能接受李知尧不再全为她活着,更担心他有了二心后,会威胁到她得来不易的权力,更更不能接受,这个从小到大眼里只有她一个女人的男人,突然开始看别的女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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