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章 、完_黑莲花他又病又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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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 、完

  阴冷潮湿的地下室,刺鼻的消毒水味道,睁开眼,是惨白的天花板,华丽的吊灯亮的晃眼。

  余光又瞟到了一个人影。

  宋烨慢条斯理地走到她身边,手掌按在手术台边缘,俯身看她,笑的温和:“眠眠,小舅舅忘了教你,不要太过善良。”

  花眠迟钝地眨了下眼,微微侧头,唔了声:“小舅舅啊。”

  宋烨站直身体,笑了笑:“也不算是你小舅舅。”

  他指着自己的脑袋:“记忆植入,和你一样,代替别人而生。”

  “只不过呢,你是花家大小姐,我是季珩手中的枪,受他控制,指哪打哪。”

  宋烨顿了下,忽而又扯出了笑容:“他死了,我确实很解脱。”

  眼神阴鸷:“但他的记忆永远影响着我。”

  “他在你别墅安装的摄像头,像个变态一样,每晚对着监视你的视频……你猜他在做什么罔顾伦理的下流事?”

  花眠扭过头,不想去深思。

  把美好的记忆打碎重组,探究到内里的腐败与糜烂,这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。

  宋烨嗤笑了声:“只可惜,关于你的记忆,他与我共享的很少。”

  “可能是占有欲,也可能是他发现越来越难控制住我。”

  “不过,眠眠。”他说,“你应该是理解我的。”

  “那种被别人控制,即便认识到自己是活生生的人,但仍然无法摆脱最初记忆的痛苦……”

  宋烨骤然沉下脸,冷声说:“我想要解脱。”

  “从过去的记忆之中解脱。”

  花眠眨了下眼。

  没法解脱的。

  她偶尔还是会梦到花家父母的死亡,梦到花父对她冷暴力花母骂她是怪物。

  而她也渐渐学着对这些不去在意,但已有的记忆总会推着她不停地去讨好他们。

  ——季珩在移植记忆的时候,大概把情感也移植了。

  花眠轻轻吸了一口气,问:“你想要怎么解脱?”

  宋烨拿起枪,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枪身:“别着急,我会先把谭以爻杀了,然后再解决你。”

  花眠瞳孔一缩:“和他有什么关系?”

  宋烨轻呵了声:

  “我杀了你,谭以爻就会一直追杀我。”

  “没有人愿意一直活在被追杀之中……”他停顿了下,又笑了,“他来了。”

  面前的大屏幕打开。

  谭以爻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巨大的屏幕之中。

  花眠第一次见到谭以爻寻找她的身影,焦急,紧张,慌乱……不喜形于色的脸庞显而易见地浮现出这些情绪。

  带着不顾一切的拼命来找寻她。

  一直注视着她的宋烨忽而笑了,像是看到什么好笑的事情:“你再担心他吗?”

  花眠缓缓地收回视线。宋烨站起身,压住那并不属于自己的嫉妒与暴躁,讥讽说:“我们这种人,只会对初始记忆里的人物产生感情。”

  “别在那里惺惺作态了。”他眉梢眼角尽是嘲弄,“你只不过是想在末世活下去,才选择的谭以爻。”

  花眠懒洋洋地啊了声,娇媚的腔调辨不出内里的任何情绪:“你是怎么出生的?”

  宋烨唇角笑容更加讥诮:“我是你身体的一小部分。”

  花眠同情:“那,这还是个悲伤的事实呢。”

  宋烨冷着脸抬手给了她一巴掌。

  清脆的声响。

  就像那天季珩在研究院露出的丑陋面目一样。

  花眠偏过头,无所谓地笑了笑:“这么生气啊?”

  宋烨暴躁:“你有什么好骄傲的?”

  “你和我一模一样,你和我是同一类人!你有什么值得骄傲的!”

  花眠慢悠悠地说:“没有呢。”

  “你也说了,我们说同一类人。”

  “我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。”

  只不过宋烨是从“一个被当做代替品而创造出来东西”之中创造出的代替品。

  比花眠要更悲哀。

  他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丁点。

  宋烨冷眼看她,手中的枪狠狠抵在她额头,又轻声开口:“你不是喜欢玩游戏吗?”

  像毒蛇阴冷的肚皮游走在肌肤。

  他说:“我们来玩个游戏。”

  花眠看他。

  心想,不知道他被杀了会不会复活。

  她问:“你准备怎么杀了我呀?”

  宋烨一噎,拿枪的手更用力了些,戳地花眠的太阳穴都出了红印,他正

  要继续说游戏,忽然瞥到她身上暧昧的痕迹。

  触目惊心。

  一时间,那些难以抵抗的嫉妒与无法平息的滔天怒火席卷而来。

  宋烨喘着粗气,来回踱步,发泄似的冲着她肚子狠狠给了她一拳,咬牙问:“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吗?嗯?”

  碍于四肢被束缚,花眠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,她撩起眼皮,狐狸眼含着疑惑:“你受记忆的影响就这么大吗?”

  “这样吧,宋烨。”她轻轻喘了口气,缓解着肚子饿疼痛,“我主动和谭以爻讲分手,让他离开这个基地。”

  “我随你处置。”

  “怎么样?”

  宋烨没回话,大概是并不相信她的话,或者是觉得,斩草不除根,后患无穷。

  花眠又说:“你还没掌握军权,对不对?”

  “那个首长和一些高层长官,都是谭以爻曾经的手下哦。”“你杀了谭以爻,他们不会放过你的。”

  宋烨冷笑:“我凭什么信你?”

  花眠无奈地笑了:“那你想玩什么游戏呢?”

  在宋烨要说话之前。

  她又说:

  “不管你要玩什么游戏,我都会选择让谭以爻完完整整地活着离开。”

  “对我们来说,游戏没有意义,而且也浪费时间呢。”

  宋烨脸色阴沉,但依旧没回话。

  花眠没再说话。

  任由他自己去思考,权衡利弊。

  她目光又移向大屏幕。

  谭以爻正在找她的路上。

  背景不知道是哪里,只能看到从一条走廊转换到另一条走廊,也许是宋烨的某处住宅,也许是他工作的地方。

  但男人已经小心翼翼地找了一圈,却仍然没有找到要找的那个人。

  而她所在的地方。

  跟研究院的布局没有特别大的差别,刺眼的灯光,冰冷的仪器,粉刷到惨白的墙壁,泛着寒光的手术刀,以及一排排富含神秘色彩却又危险的小针管。

  花眠微微垂眼,心想。

  人类的年龄就那么短的时间,谭以爻应该把人生最美好的年纪花费在更加美好的事情上。

  ——不要再找她了。

  没必要的。

  也不值得。

  她不值得谭以爻这么做。

  不值得谭以爻拼上性命,赌上一生。

  宋烨终于想明白了:“好。”

  他眼神微眯,“你所说的,你都要做到。”

  花眠:“好呀。”

  “帮我把绳子松开,可以吗?”

  宋烨盯着她,思忖了会儿,勾唇笑了笑,眼神阴冷:“不可能的,哈,我不会上你的当的!”

  “这个游戏跟选择没关系。”

  他拿出定时炸-弹,绑在了花眠身上,把她的嘴巴用胶布贴上,流连般地摸了摸她的脸:“乖眠眠,既然你那么喜欢他,那就等他来救你吧。”

  宋烨指着自己的眼睛,笑了:“我们会在监控中看着你们的。”

  “就像你小舅舅无数次监视的那样。”

  说完,从房间的暗门离开。

  胶布贴的很紧,完全没打撕开。

  还是防水的。她能够变出来的水珠完全没有任何作用。

  花眠无助地盯着惨白的天花板,耳边听到门开的声音。

  大屏幕中的谭以爻在开门。

  她扭头。

  男人松了口气,见到她的模样又瞬间紧绷起来。

  花眠对着他摇了摇头,眼神示意他快走。

  ——是一个很无用的动作。

  因为谭以爻是永远不会抛下她离开的。

  他在注射药物,饱经痛苦之际还会奔赴她,便不会在此时抛下她。

  嘴巴的胶布被撕开。

  手上的绳子也被解开。

  定时炸-弹上面的时间:

  05:39

  谭以爻声线都在抖:“大小姐……”

  花眠一手扶着炸-弹,一手拿着枪崩了墙上挂着的监视器,抬眼又看谭以爻,放下枪,笑着勾了下他喉结:“叫我亲爱的,好吗?”

  腔调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妩媚勾人,听不出半分紧张与慌乱。

  谭以爻注意力全在炸-弹上,根本没心思抽空回应她的俏皮话。

  只能用他目前为止,所学过的所有知识去拆解,去救她。

  花眠安抚他:“你知道的,我不会死,对不对?”

  “所以你现在快点跑出去,等到时候再来把我挖出来,好吗?”

  “这样我们都能活下来呢。”

  谭以爻拆炸-弹的动作没有停。

  花眠:“谭以爻……”

  她狐狸眼静静地注视着他,里面映衬出他的倒影:“如果不幸……”

  “爆-炸之后,我活了下来,而你死了。”

  “谭以爻,那样我会很难过的。”她说,“我会想,不停的去死,去给你殉情。”

  “所以,你快走吧。”

  谭以爻停下动作,双手握拳,唇瓣颤抖。

  花眠见他眼眶发红,漆黑的眼眸像是覆盖了层水雾。

  男人腔调发颤:“大小姐。”

  “如果您,这次没能再活过来呢?”

  “即便您活过来……”

  也是他杀死了她一次。

  以后每天,谭以爻都会想到,他曾经多么无能又窝囊,才会让她用死亡来换取新生。

  以这么荒唐又残忍的手段让她活下去。花眠看了眼时间。

  03:26

  她小心翼翼地拖着炸-弹,轻声说:“你思考一下剪哪根,然后呢,这个时间,我个东西。”

  没有再说赶他走的话语。

  花眠慢吞吞地朝刚刚宋烨离开的暗门走过去,摸到旁边的机关,打开门。

  在谭以爻正要剪线的时候,一把将他推了进去,死死地抵着门。

  “大小姐!”

  “开门!”

  “把门开开!”

  “花眠!”

  花眠盯着缓慢跳动的数字,拿着小刀割断了谭以爻要剪的那根,时间停了一秒,紧接着,又快速跳动下去,她扔了小刀,笑了笑:“谭以爻,我有好多事想要和你一起去做呢。”

  “等我活过来,我们一起去做,好不好?”

  “我和蔺孚川讲过了,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,他会清除你的记忆。”

  “好好活着,谭以爻。好不好?”

  谭以爻厉声:“我不会清除记忆的!”

  “您把门打开!”

  花眠目光落在地上的手术刀上,怔怔出神:“谭以爻,你再叫我一遍,我的名字,好吗?”

  那边沉默着。

  像是在压抑感情。

  时间不断跳动。

  00:06

  04

  一片寂静。

  好像世界都失声。

  这间狭□□仄的房间,竟然布满了无尽的孤独。

  空无一人。

  仿佛世界从未欢迎她的到来。

  除了谭以爻。

  00:02

  “花眠…

  …”

  花眠合上那双撩人又深情的狐狸眼,爆-炸声在耳边响起,巨大而厚重的水幕阻隔着那道暗门,让所有的爆-炸都聚集在这狭小的天地。

  她心想,希望还能再睁开眼。

  希望还能再见到谭以爻。……

  领导人地下室的爆炸引起的轰动并不大。

  基地里的人们仅仅感觉是地面震动了下,但末世来临后,异常东西太多,根本没有引起太多的重视。

  更没有记者或者其他人去研究怀疑这些。

  单单是生存就已经够难了。

  所以,在震动之后,人们就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。

  也许会在茶余饭后谈起这件事,但久而久之,连络都没有的丧失的地方,很快便又会回到邻里之间的无趣话题。

  而这个话题的无趣性很快就又劲爆了起来。

  基地领导人骤然被杀,军队首长兰宇上位,统治并重新整顿了基地。

  铁血手腕比原本温和又圆滑的宋烨要立竿见影许多。

  即便引起了一部分人的不满,但还是获得了很大的支持。

  ——更何况,他们也没有不支持的资格。

  贾凝苒在那里的地下室找到了楚浅,万幸没受什么伤害。

  她带着楚浅回了那间小房子,隔壁的谭以爻他们住的地方已经空了下来,留给她们随便用。

  楚浅却还是一直睡在贾凝苒的客厅,跟着贾凝苒学了些防身术,跟着她一起出门打丧尸。

  每次路过花眠他们住过的房子时都会停顿一下。

  楚浅总会升起一股自责。

  如果不是因为她,花眠就不会突然消失,大小姐还可以和保镖一起快快乐乐的生活。

  那个恣意又洒脱的妖精,那么热烈张扬,就这么消失了吗?

  她问贾凝苒:“你觉得,花眠死了吗?”

  贾凝苒整理背包的动作不停,垂头低声回答:“没有。”

  没有死。

  那样的祸害,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死了呢?

  大小姐迟早有一天会突然出现,没骨头似的搭在谭以爻身上,狐狸眼弯出撩人的弧度,浸着深情笑吟吟地望着他们,吐出气人的话语。

  但时间过得太久。

  久到蔺孚川研制出了

  治疗丧尸的病毒,久到那些被感染成的丧尸恢复成为人类,久到世界的文明开始重建,久到g市恢复了往日的繁华……

  也没再见过大小姐与谭以爻。

  他们好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。

  而兰宇和刘然等人有时候会拎着酒,带着许多吃的开车去很远的地方。

  在郁郁葱葱的森林深处,拨开那些挡人视线又枝叶繁茂的树枝,入目的是一座梦幻又童话的城堡。

  最为显眼的便是那辆在阳光下反着光,熠熠生辉的粉色汽车。

  兰宇下车之前沉默了会儿。

  扭头问:“你觉得大小姐今天醒了吗?”

  刘然也沉默了会儿:“人死了就不能活。妖精也不可能死而复生。”车内气氛又陷入了许久的沉默。

  兰宇想到那年的爆-炸。

  男人抱着浑身血迹的大小姐走出来,谭以爻身上的也有血,但几乎都是花眠的。

  在巨大的爆-炸之下能够全身而退,在那里发生了什么根本不敢去细想。

  可不管是什么,最终的结果是大小姐死了,谭以爻活了下来。

  兰宇有时候会想,也许是有些非自然能力的,这样,大小姐也许就会再次活过来。

  也会等到那么一个奇迹。

  好过现在的苦苦煎熬。

  男人从城堡里走了出来,阳光之下,披着金色外衣,就像爆-炸之后的模样。

  兰宇跟刘然下了车,挂上笑容:“老大,我们来看你了!”

  谭以爻请他们进来。

  兰宇走到大厅的时候,还忍不住会设想,花眠像只猫一样慵懒地窝在沙发里见到他们在懒洋洋地打个招呼,然后凑到谭以爻身边,睁着狐狸眼听他们说话。

  好像在人死了以后。

  那些被忽视的记忆才愈发明了。

  他们总觉得大小姐娇蛮无理,但细想之下,她跟在谭以爻身边,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,目光只注视着谭以爻,透着几分乖巧天真,而出口说话也大多和谭以爻有关。

  ——好像别人根本无法引起她的兴趣。

  兰宇抿了抿唇,端起冒着热气茶水喝了口,烫到喉咙也不知道,他说:“老大……您出去走走吧?”

  “大小姐也不希望您变成这个样子的。”

  谭以爻正在沏茶的动作停顿了下,氤氲水汽喷洒在他轮廓线条俊美的脸庞,柔化了僵硬而沉寂的表情,男人沙哑着嗓音拒绝:“不了。”

  “我怕她醒来时,我不在。”

  刘然拧开一瓶酒,喝了口壮胆:“那如果大小姐醒不过来,怎么办?”

  浓烈的酒香飘散开,让人有了几分微醺,却也让人更加清醒。

  谭以爻说:“我等她。”

  语气很淡,淡的像白开水一般没有味道,也也浓烈的像嘴里的老酒一般烧喉。

  我等她。

  一直等着她,直到我也陷入沉睡。

  兰宇抹了把脸:“老大,大小姐她…已经死了。”

  “她没死!”

  谭以爻眼球布满血丝,仿佛从地狱爬出的恶鬼,在阳间游荡,在烈日之下,不顾灼热的阳光,固执而倔强地等待着一个漂泊的灵魂归来。

  兰宇被谭以爻的样子吓到。

  他从未见过谭以爻这副模样。

  ——这副被触碰到逆鳞的模样。

  兰宇艰涩问:“老大,你要不要……去找蔺孚川……”

  他话没说完就被谭以爻冷声打断:“出去!”

  兰宇急了:“老大!”“大小姐如果知道了,也不会想看到你这种自我折磨的样子的!”

  刘然也在旁边劝他。

  结果是。

  两人都被赶了出来。

  后来兰宇再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去找谭以爻时,再也见不到那座如梦般虚幻的城堡。

  更遑论,守卫城堡的骑士,与沉睡的公主。

  像是因为他戳破了某个谎言泡沫,而化成虚无彻底消失。

  ……

  谭以爻从森林之中采了漂亮的桔梗花装进透明的瓶子里。

  摆放在窗边,风一吹,浸着淡淡的香气,却有很快消散。

  睡美人依旧沉睡不醒。

  谭以爻从浴室出来,躺在花眠身边,拥抱这具漂亮美丽却毫无生命力的娇躯,在她额头落下一吻。

  手掌抚摸着她去海藻般柔软蓬松的发丝,浓密的眼睫微微垂下,遮住漆黑瞳孔之中所有的哀思。

  寂静而空荡的房间。

  似是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呼唤:

  “大小姐……”

  随即又陷入死寂一般的安静。

  毫无回应。

  谭以爻埋在她脖

  颈处,仿佛置身深渊,无尽的痛苦与悲伤几欲将他吞没湮灭。

  他想起爆-炸之前。

  花眠笑着说:“叫我亲爱的,好吗?”

  他那时只想着拆炸-弹。

  而现在,想要去弥补遗憾都没有机会。

  谭以爻会想,花眠死的时候是不是有很多遗憾。

  遗憾没有听到他再唤她“花眠”,遗憾没有听到他说那句“亲爱的”。

  可有些遗憾,是永远无法弥补的。

  而有些已经逝去的人。

  在梦中也无法相见。

  无法弥补的遗憾。

  也从未能在梦中重现。

  皎洁月色如泼墨般挥洒而下,笼罩在这片沉默森林,这座寂寥城堡,温柔又无情。

  飞鸟掠过,似是被谁泣血般哀鸣惊到。

  那般悲伤与无助,渗透进这片土地,沉入泥土,如老树错综复杂的根茎,杂乱而坚固,漫延到每一寸空白地界。

  ……花眠睁开眼,身体散架般疼痛难受,但仔细一感受,又感受不到身体。

  像是回到了刚刚出生的时候——

  她以为她根本对自己的出生毫无印象,但却没想到竟然还会回忆起来。

  也能感受到那种被期待的喜悦。

  吹着柔和咸湿的海风,沉浸在温暖的海洋,水流包裹着她,每一滴都那么的轻柔。

  脑海中忽而听到某个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,紧接着响起某个声音。

  “呼~终于修复好了!”

  “就算你不是人,那一个炸-弹炸开你以为你还能保留个完整的身体!?”

  “还想死而复生,做梦!”

  花眠沉默着。

  它暗中思索是自己太过凶残了吗?

  是吓到她了?

  它也沉默了会儿,又放缓语气:“怎么不说话?还有哪里难受吗?”

  花眠慢悠悠地啊了声:“没有呢。”

  它又问:“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?”

  花眠懒洋洋地重复:“没有呢。”

  气氛渐渐尴尬又沉默。

  它忍不住开口:“你是不是在怪我?”

  花眠惊讶:“你怎么会有这种错觉呢?”

  “哼唧。”

  它没去理会这个问题。

  实际上也没什么好去辩解的。

  它是神明,因为听到了他们的愿望,可以给他

  们一个惩罚罪犯的无限世界,也可以给那位在污浊世界也存着善念的夫妇一个孩子。

  ——尽管是个替代品。

  但有些想法。

  初衷是好的,未来是不可知的。

  没人能想得到,无限世界会被他们重新创造出一个能够自我操控的世界。

  而不应该拥有思维想法的替代品却也拥有了自我意识。

  它带着微妙的补偿心理问花眠:“那你想回去吗?还是想留在我身边?”

  “我可以帮你清理掉所有的记忆,重新开始。”

  “至于谭以爻……”

  “没了初始记忆的影响,你也不会有那么大的不安,也不会把谭以爻看的那么重……就,也许你根本没有那么喜欢他,也没有那么离不开他。”

  “只是因为受到了初始记忆的影响。”

  花眠唔了声。脑海中出现谭以爻的身影,思绪像是无法聚拢,只能想到那些碎片化的高大背影与冷戾眼神。

  它继续说:“你跟在我身边,会看到更广阔的世界。”

  “你知道的吧,神明看的世界,跟人类看的世界,是不一样的。”

  它循循善诱的模样,就像花眠当时把u盘给了蔺孚川,让蔺孚川在小情小爱和成为救世主之间选择。

  花眠嗯了声:“很有道理呢。”

  “但我还是想选择谭以爻。”

  可能正是因为命运的奇妙,因为这些初始记忆,因为那些曾经的伤痛,所以才刚巧遇到了一个谭以爻。

  光球膨胀了些,:“人类的情感是很多变的。”

  花眠:“嗯,我知道的。”

  “可谭以爻不一样的。”

  “好吧好吧。”

  “那,再见了。”

  “送你一个小礼物。”

  花眠没来得及问那个小礼物是什么,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,身体像是初生的婴儿,毫无力气,连翻身都困难。

  她沉默了会儿。

  ——那个小礼物,不会是让她瘫痪吧。

  她闭上眼,轻轻吸了一口气。

  闻到了淡淡的花香,也压下了心中因为要瘫痪的薄怒。

  身边突然凹陷一块。

  熟悉的气味。

  是谭以爻。

  花眠闭着眼,准备等会儿猛然睁眼

  吓谭以爻一下。

  失去了视觉,触觉极其敏感。

  她能感受到谭以爻抚摸了他的发丝,也能感受到他落在她额头湿润又炙热的吻,也能感受到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滴落而下。

  也听到了他隐忍压抑却有无助的低吼。

  “哎。”花眠睁开眼,像露出个笑容去安抚他,但无论如何都没法笑出来,要笑不笑的,“怎么哭的这么惨呢,谭以爻?”

  谭以爻的身体僵了下,红着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她。

  终于等到了一个结果,但却不敢接受。

  喉咙发紧又沙哑嗓音,把那些悲痛都压了下去:“大小姐……”

  花眠咕哝着嗯了声,手还是能抬起来的,她摸了摸谭以爻的脸:“不是梦哦。”

  “别哭啦,谭以爻。”

  谭以爻额头抵在他额头,语调的轻颤漫延到身体,不停地重复呢喃:“大小姐……”

  “嗯。”花眠搂着他,亲吻了他的唇瓣,“我回来了,谭以爻。”

  “不要伤心了,好不好?”谭以爻头一次这么汹涌而有激烈的回应,像是要将她吞没,融为一体,永远紧密而有亲切的相连。

  他又静静地盯着她,那张刻在记忆深处的面容忽然就活了过来,在他荒芜死寂的心田撒下了一把种子,以极快的速度盛开出一片令人迷醉的花海。

  谭以爻轻轻说:“花眠。”

  嘶哑磨人的嗓音,浸着缠绵的情意,与无尽的思念。

  花眠愣了下,狐狸眼微弯:“嗯,我在。”

  也许是身体刚恢复的原因,她打了个哈欠,疲惫渐渐袭来,却仍睁着眼看谭以爻。

  “不要担心,我不会离开的。”

  谭以爻低垂眼帘:“是吗?”

  花眠嗯了声:“是啊,不会再走啦。”

  她渐渐支撑不住眼皮,又打了个哈欠,渐渐闭上眼睛。

  窗边的桔梗花开的正盛,迎着暧昧的月色,随风摇曳。

  花眠再次醒来时,入目的依旧是谭以爻俊美但却有着憔悴的脸庞。

  ——他一夜未睡。

  花眠捏了捏他的脸:“干嘛啊,我都说了没事的。”

  谭以爻握住她略显凉意的柔软手指,一颗飘荡的心落回实处,哑着嗓音:“饿

  了吗?”

  花眠哄他睡觉:“你睡一会儿,我去给你做饭,好不好?”

  “我不困。”

  谭以爻不是不困,只是害怕闭上眼,再睁开眼,又会面对一个惨淡现实。

  而他走过了不知是美梦还是噩梦的童话世界,见到了扔在沉睡不醒的睡美人。

  花眠见他下床,她也跟着要下床,结果腿一软,如果不是谭以爻眼疾手快捞了她一把,她就直接趴在地上了。

  啊,真是个美好的小礼物呢。

  谭以爻扶着她,看着她茫然又无助的眼神,揉了下她的头发安抚她:“你睡太久了,很多身体机能需要一段时间恢复……”

  花眠呀了声:“那我现在是个小婴儿吗?重新学习走路?吃饭?”

  她伸手搂住谭以爻:“那我可以要一个抱抱吗?”

  谭以爻翘起唇角,抱起她。

  城堡里的死气沉沉一扫而空,注入了数不清的活力与生机。

  暖阳升起,洒下金色光芒。

  像是谁在迎接了新生。

  后来,花眠才知道那个礼物是什么。

  谭以爻等她了好久好久。

  等了一个人类最美好的青春年华,虚无地度过了一个人类的人生。

  只为了一个未知等待。

  也等到了神明问他是想要选择死亡,还是想要选择永生去继续等待。

  而谭以爻选择了后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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