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37 章
这些天,谢芷跟着陆明策养成了歇晌的习惯。
这天午后，谢芷躺在床上睡的迷迷糊糊，梦里他好像又回到了刚来钟鸣城的那段日子,在街头流浪，食不果腹，衣不蔽体，被人打骂驱赶,半夜在破庙里栖身,时不时睁开眼睛警惕的打量四周,既防野兽,也防乞丐人贩子。
他记得有人将他从泥潭似的生活里捞了出来,可是那个人是谁？白茫茫的雾里,谢芷远远看见一个挺拔瘦削的背影,步履轻快,头也不回的朝远方走去。
他拔腿就要去追,可脚底下仿佛生了根,将他牢牢坠在原地,动也动不了；想喊，嗓子眼儿又仿佛被棉絮糊住了，喊不出声，他拼命挣扎,心里慌的像死了娘老子,憋的快要窒息过去,眼底大颗大颗泪水砸下来。
外殿里,陆明策正和几个臣子议事，就在臣子们为一件小事争论的不可开交时，他走了一个神,心里忽然感觉空落落的，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。
陆明策缓缓皱起眉头，思绪从远在云故国宫里的太后，到孟丞相，再到他最近忙碌的这件大事——将钟鸣国重新划分郡县一事，都细细思索了一番，并没有不妥的地方。
帝王的眉头慢慢舒展开，就在这时，内殿的门忽然推开，谢芷形容乱糟糟的，一瘸一拐的跑出来，带着急迫且叫人心焦的哭腔喊道：“哥哥……”
陆明策的心脏猛地漏跳一下，转头看过去。
原本就不算安静的大殿里声音戛然而止，不光谢芷，连正在争论的大臣都闭了嘴，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个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……说女子似乎年纪太小，说小孩……又觉得这位好像就是这些日子／宫里传的深受王上宠爱的美人。
谢芷怯怯的停住脚步，这些天跟在陆明策身边，耳提面命的被教导，脑袋里被塞进不少礼仪规矩，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，只是这时候想起来已经太迟了，眼前的场合，显然绝对不允许大声喧哗的。
他心虚的转头看陆明策的脸色，陆明策从座椅上站起来，眉头皱的能夹住苍蝇。
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芷心里害怕了，转身就往回跑，陆明策厉声道：“站住。”
谢芷停下脚步，却不敢回头，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，飞快道歉道：“哥哥对不起……”
陆明策几步走到谢芷身前，用身体挡住身后一双双探究的视线。
谢芷被一双大手搬的转了一个方向，双手被陆明策紧紧抓住，急着辩解道：“我做噩梦了，梦见你不要我，你在前面走，我追不上你，你越走越快，怎么喊你都不回头，我好像又回到破庙里，饿肚子的感觉特别真实，醒来以后你不在，很害怕……”
陆明策没说话，好看的薄唇紧紧抿着。
谢芷声音渐渐低了，不由心虚的垂下脑袋，看见自己赤／裸的踩在地板上的双脚，不好意思的动了动脚趾头。
陆明策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顶，把睡乱的头发捋顺，温着嗓子说：“我不会丢下你，回去让周姑姑把头发梳好。”
然后看了看他的脚，忽然换了一种严厉的语气，掐住谢芷的脸，说：“再光着脚衣衫不整的乱跑，罚你一天不许吃饭。”
谢芷抖了一下身体，敛眉顺眼喊了一声：“哥哥。”面朝着陆明策往后退了两步，把内殿的门推开一道缝隙，耗子似的轻轻溜了进去。
回到议事桌旁，陆明策冷着脸道：“继续。”一张冷峻的面孔，把大臣们许多准备问出口的话堵在嘴里。
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芷回到内殿里，心里做噩梦时留下的惊恐情绪依然未散去，他在屋里一阵翻箱倒柜，只从小茶柜里找出来一盒泡水用的香橼干。
自从他的食量长的有些收不住后，陆明策就下了令，整个朝华殿，在非用膳时间都不许出现任何可以入口的东西。
谢芷坐在桌旁，抱着木盒子“咔咔咔”嗑着香橼片，又苦又涩，可是不能停下来，梦里那股饥饿感是如此的清晰，清晰到震颤着他脑海里那根名为恐惧的弦嗡嗡的响，他要把自己肚子里每一丝缝隙都填满，永远不会有饿肚子的机会。
每嚼一口，都会下意识的望一眼殿门。
这时，宫人端着热气腾腾的甜梨汤和现烤的点心进来，道：“谢姑娘，王上让您吃些点心垫垫肚子，并让奴婢告诉谢姑娘，吃饱了再睡觉，就不会做噩梦了。”
谢芷的面前摆上了他最爱吃的梨汤和点心，手里苦得掉渣的香橼片被收走。
他立刻拿起勺子，急切的舀了一勺梨汤吹了吹倒在嘴里，另只手已经把一块热烘烘的点心塞进去，汤汁瞬间将点心泡软融化，曼妙的滋味在口中弥漫开。
他低下头狼吞虎咽着，忽然想到，他一点都不喜欢陆明策，他只是需要一个能让他永远不用再挨饿的人。
陆明策是一个严格克己的帝王，小朝会一直开到晚膳后，窗外黑漆漆刮着寒风，宫人进来将大殿里的灯都掌起。
几个老臣腹中饥肠辘辘，腿软的立不住，心里叫苦不迭，心想，王上，您跟自己较劲儿，何苦拉上我们这几把老骨头。
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直到戌时过半，陆明策终于大开恩典让众人散了。
谢芷等了整整一下午一晚上，坐在凳子上直勾勾瞪着殿门，眼睛都快瞪瞎了。
听到外面传来动静，一个激灵精神起来，坐直身体。
回到内殿，宫人们立刻忙碌起来，伺候陆明策更衣洗濯用晚膳，谢芷坐在桌旁，双手放在膝盖上，看着乖巧，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却是死命瞪着陆明策。
陆明策视若无睹，兀自忙完自己的事，用起了膳，并没有来哄他。
谢芷终于憋不住，气势也没了，喊了一声，“王上……”声音期期艾艾的，他知道什么时候喊王上，什么时候喊哥哥，最能让陆明策心软。
陆明策眼皮抬也不抬，谢芷跳下凳子，靠了过去，“哥哥……”
陆明策侧头看他，眼中并无动容，谢芷咬了嘴唇内壁一下，并不想说服软的话，可是他现在已经完全忍受不了陆明策不理他了。
脑袋里不知道想到什么伤心事，眼眶一热，一串泪珠掉下来，转身就跑，被陆明策抓住领子扯回来。
陆明策惊讶的低头看他，渐渐又忍俊不禁，小孩的脸皮之厚是属实罕见的，他用食指刮了一下，这是眼泪吧，鳄鱼的眼泪？
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芷羞耻难耐，泪眼怒视陆明策，语无伦次道：“我不喜欢你，你可以不要我了……”
陆明策笑着把人揽到怀里，说：“知错了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谢芷趴在他肩膀上，带着哭腔斩钉截铁回答道。
陆明策道：“我就该再把你送回偏殿去。”
谢芷一听就急了，死命挣扎起来，这点力量在一个成年男子的眼里根本不算什么，陆明策夹着他的腿制着他的双手，说：“嘘——听话点。”
谢芷才不是个听话的小孩，挣扎的愈加厉害，陆明策并没有动真格的，四两拨千斤的就让谢芷自己用完了力气，趴在他肩膀上气喘吁吁，呼出的热气吹的颈间又麻又痒。
陆明策这时才徐徐道：“宗室里那些孩子见了我，大多低着脑袋缩写脖子，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，我不喜欢，你是我唯一见过敢在我面见放肆的小孩，不过我并不怪罪你，我喜欢你身上的野劲儿，像一股不受拘束的春风，可以自由自在的去任何地方。”
这是在夸他吗？谢芷疑疑惑惑的竖起一只耳朵。
“不过任何地方都有它的运行规则，你从前没人管教的那一套，在宫里行不通。你害怕挨饿受冻，就要好好待在我身边，而我身边，绝不会留一个没有规矩的人，懂吗？”
谢芷瞪大眼睛，陆明策甚少这样疾言厉色的威胁他，而且他野兽一般的直觉，感觉到陆明策这回是认真的。
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芷缓缓软下身体，依偎在陆明策怀里，低声道：“我知道了。”罕见的规矩顺从。
陆明策笑了笑，说：“晚膳吃了多少？再陪我用一些。”
谢芷尖利的牙齿磨着陆明策的领口布料，脸上露出一个坏表情，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。
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，从前花楼里他见识过太多这种手段。
谢芷不是一个心智软弱的人，相反，他聪明，尖锐、偏执、满肚子不服管教的坏心眼儿。
陆明策搂着怀里小小单薄的一片，心中不由得叹息一声，这个滑不溜秋的小孩，比朝中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臣都棘手。
……
大雪封了回云故国的路，回去的日子一推再推，半个月后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，几匹疾驰的骏马载着三五人从北而来，马蹄踏踏声一直响进宫里，宫人匆匆来禀报，孟翰林来了。
孟竟孟翰林，丞相孟学良三子，陆明策幼时的玩伴，同窗好友，二人情谊深厚。
陆明策激动地来到门口迎接，将满身风雪正欲下拜的孟竟拉进来，道：“三哥，你怎么来了？”
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竟将沾满雪花的大裘脱下递给宫人，笑道：“父亲说王上开春时带领大军出发，深冬却还迟迟未归，恐怕这钟鸣国里有什么绊住了王上的脚，于是派我来为王上解忧，好让王上早日归国。”
陆明策笑道：“钟鸣国内连日大雪，大军迟迟不能出发，恐怕今年的岁首不能在王城里过了，母后如何了？孟丞相身体可还好？先将热茶喝了。”
孟竟一口气将杯中的热茶饮尽，身体才觉出点热气，道：“臣来钟鸣国前入宫拜见过太后，前些日子巫溪派的仙长来宫里给太后请过脉，太后身体康健，一切安好，只是想王上想的紧，让我转告王上，早些回来。父亲身体也好，入冬时染了一场小风寒，服用了巫溪山仙长的灵丹，现在已无大碍。”
陆明策口中连连道：“很好，很好。”
孟竟用热毛巾擦了脸，又灌下许多热气腾腾的汤水，整个人终于活泛过来。
陆明策看见桌上有道玫瑰牛乳酪，问身边的宫人道：“她睡了吗？”
宫人道：“谢姑娘还没有睡，说等王上回去给王上讲鬼故事。”
陆明策道：“将这道牛乳端去给她，叫她喝了早点睡觉，鬼故事明日再讲。”
宫人“是”了一声，端起牛乳酪轻快的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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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记得有人将他从泥潭似的生活里捞了出来,可是那个人是谁？白茫茫的雾里,谢芷远远看见一个挺拔瘦削的背影,步履轻快,头也不回的朝远方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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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明策缓缓皱起眉头，思绪从远在云故国宫里的太后，到孟丞相，再到他最近忙碌的这件大事——将钟鸣国重新划分郡县一事，都细细思索了一番，并没有不妥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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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明策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顶，把睡乱的头发捋顺，温着嗓子说：“我不会丢下你，回去让周姑姑把头发梳好。”
然后看了看他的脚，忽然换了一种严厉的语气，掐住谢芷的脸，说：“再光着脚衣衫不整的乱跑，罚你一天不许吃饭。”
谢芷抖了一下身体，敛眉顺眼喊了一声：“哥哥。”面朝着陆明策往后退了两步，把内殿的门推开一道缝隙，耗子似的轻轻溜了进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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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时，宫人端着热气腾腾的甜梨汤和现烤的点心进来，道：“谢姑娘，王上让您吃些点心垫垫肚子，并让奴婢告诉谢姑娘，吃饱了再睡觉，就不会做噩梦了。”
谢芷的面前摆上了他最爱吃的梨汤和点心，手里苦得掉渣的香橼片被收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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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低下头狼吞虎咽着，忽然想到，他一点都不喜欢陆明策，他只是需要一个能让他永远不用再挨饿的人。
陆明策是一个严格克己的帝王，小朝会一直开到晚膳后，窗外黑漆漆刮着寒风，宫人进来将大殿里的灯都掌起。
几个老臣腹中饥肠辘辘，腿软的立不住，心里叫苦不迭，心想，王上，您跟自己较劲儿，何苦拉上我们这几把老骨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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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芷等了整整一下午一晚上，坐在凳子上直勾勾瞪着殿门，眼睛都快瞪瞎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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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明策视若无睹，兀自忙完自己的事，用起了膳，并没有来哄他。
谢芷终于憋不住，气势也没了，喊了一声，“王上……”声音期期艾艾的，他知道什么时候喊王上，什么时候喊哥哥，最能让陆明策心软。
陆明策眼皮抬也不抬，谢芷跳下凳子，靠了过去，“哥哥……”
陆明策侧头看他，眼中并无动容，谢芷咬了嘴唇内壁一下，并不想说服软的话，可是他现在已经完全忍受不了陆明策不理他了。
脑袋里不知道想到什么伤心事，眼眶一热，一串泪珠掉下来，转身就跑，被陆明策抓住领子扯回来。
陆明策惊讶的低头看他，渐渐又忍俊不禁，小孩的脸皮之厚是属实罕见的，他用食指刮了一下，这是眼泪吧，鳄鱼的眼泪？
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芷羞耻难耐，泪眼怒视陆明策，语无伦次道：“我不喜欢你，你可以不要我了……”
陆明策笑着把人揽到怀里，说：“知错了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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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明策道：“我就该再把你送回偏殿去。”
谢芷一听就急了，死命挣扎起来，这点力量在一个成年男子的眼里根本不算什么，陆明策夹着他的腿制着他的双手，说：“嘘——听话点。”
谢芷才不是个听话的小孩，挣扎的愈加厉害，陆明策并没有动真格的，四两拨千斤的就让谢芷自己用完了力气，趴在他肩膀上气喘吁吁，呼出的热气吹的颈间又麻又痒。
陆明策这时才徐徐道：“宗室里那些孩子见了我，大多低着脑袋缩写脖子，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，我不喜欢，你是我唯一见过敢在我面见放肆的小孩，不过我并不怪罪你，我喜欢你身上的野劲儿，像一股不受拘束的春风，可以自由自在的去任何地方。”
这是在夸他吗？谢芷疑疑惑惑的竖起一只耳朵。
“不过任何地方都有它的运行规则，你从前没人管教的那一套，在宫里行不通。你害怕挨饿受冻，就要好好待在我身边，而我身边，绝不会留一个没有规矩的人，懂吗？”
谢芷瞪大眼睛，陆明策甚少这样疾言厉色的威胁他，而且他野兽一般的直觉，感觉到陆明策这回是认真的。
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芷缓缓软下身体，依偎在陆明策怀里，低声道：“我知道了。”罕见的规矩顺从。
陆明策笑了笑，说：“晚膳吃了多少？再陪我用一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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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明策搂着怀里小小单薄的一片，心中不由得叹息一声，这个滑不溜秋的小孩，比朝中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臣都棘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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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竟孟翰林，丞相孟学良三子，陆明策幼时的玩伴，同窗好友，二人情谊深厚。
陆明策激动地来到门口迎接，将满身风雪正欲下拜的孟竟拉进来，道：“三哥，你怎么来了？”
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竟将沾满雪花的大裘脱下递给宫人，笑道：“父亲说王上开春时带领大军出发，深冬却还迟迟未归，恐怕这钟鸣国里有什么绊住了王上的脚，于是派我来为王上解忧，好让王上早日归国。”
陆明策笑道：“钟鸣国内连日大雪，大军迟迟不能出发，恐怕今年的岁首不能在王城里过了，母后如何了？孟丞相身体可还好？先将热茶喝了。”
孟竟一口气将杯中的热茶饮尽，身体才觉出点热气，道：“臣来钟鸣国前入宫拜见过太后，前些日子巫溪派的仙长来宫里给太后请过脉，太后身体康健，一切安好，只是想王上想的紧，让我转告王上，早些回来。父亲身体也好，入冬时染了一场小风寒，服用了巫溪山仙长的灵丹，现在已无大碍。”
陆明策口中连连道：“很好，很好。”
孟竟用热毛巾擦了脸，又灌下许多热气腾腾的汤水，整个人终于活泛过来。
陆明策看见桌上有道玫瑰牛乳酪，问身边的宫人道：“她睡了吗？”
宫人道：“谢姑娘还没有睡，说等王上回去给王上讲鬼故事。”
陆明策道：“将这道牛乳端去给她，叫她喝了早点睡觉，鬼故事明日再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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