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臭狗和蔷薇花_今夜入梦几多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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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臭狗和蔷薇花

  那帮人给他下的药不知道是什么,一开始他连眼睛都睁不开,身上重得像坠着铅球,后面能恢复意识和壮汉搏斗完全是求生欲战胜了本能。

  可现在不同了。

  霍深的气息笼罩着他,温热的体温混合着他熟悉的古龙水味道,对于沈月岛来说,这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,他悬着的心终于坠地,药性就开始侵袭。

  四肢百骸仿佛小虫子在咬,浑身都热,骨头缝里像是着了火。

  “霍深……”他意识不清地呢喃,抓着他的手想往自己身上放:“你碰碰我……”

  霍深没动,一双眼居高临下地死盯着他,额头浮凸起两条搏动的青筋。

  就在沈月岛以为那只大手终于要放上来让他凉快一下时,双眼陡然被盖住。

  “你先说为什么跟我走?嗯?你为了逃跑宁愿从山上滚下来,现在怎么不跑了?”他的声音很急,不像往常那样冷静。

  “因为……你这里很安全。”

  “安全?别忘了,你现在是我买来的小宠儿,你应该知道小宠儿是用来干嘛的。”

  “不,你不会的。”沈月岛有些憨地傻笑:“沈家倒了,他们都恨不得我死,恨不得把我作贱进烂泥里,只有你不会。霍深,除了你这儿,我不知道还能去哪儿了……”

  说来可笑,他被爱德华抓走两天,亲人朋友没一个来救,明知道他沦落到古堡里会是什么凄惨的下场,却巴不得他更惨些才好,到头来居然只有死对头不遗余力地来救他。

  霍深闭了闭眼,一把将他扣进怀里,对司机说:“不等了,现在就走。”

  布加迪一路风驰电掣,沈月岛昏昏沉沉地缩在他怀里,快把人家衣服都给扒了。

  霍深舍不得他难受,死死抓住那两只手不让乱动。

  沈月岛有些生气:“你把我攥疼了。”

  霍深冷笑:“你就欠一顿收拾是不是?收拾服了你就不招我了。”

  “……”沈月岛讪讪地闭上嘴。

  他知道自己在霍深面前是忍不住有点欠的,但还不欠那个,转头背对他:“烦你。”

  “烦我

  知道他出事自己放下二十多个开发商马不停蹄跑来,看到他从山上滚下来时急得差点摔在麦田里,现在又任由他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地赖叽,这样就换来一句烦

  你。

  “你果然是欠收拾。”

  “……我困了。”沈月岛闭眼装死。

  “你不是困,你是皮痒了,等回去我就给你松松皮。”

  司机听到这话一脚油门踩到底,开得比自己娶老婆都快,二十分钟就抵达蓝山别院。

  布加迪穿过岗亭,碾过一地红枫叶,熟睡的白鸽被惊醒,在主楼门口的花圃上盘旋。

  医生和助理早早等在门口,车一停下就迎上来,霍深抱沈月岛出来时他还不愿意,真怕挨收拾,手紧紧扒着车门:“怎么不去医院……”

  霍深扫一眼他滴血的手腕:“放开。”

  沈月岛死拧。

  “好,那就在车里。”

  沈月岛“嗖”一下放手。

  进门这一路,他想了八百种对策,如果霍深真要动手那他该怎么耍赖,装死的话霍深会不会硬来,却没想到人家把他放到床上后就叫来医生:“给他取子弹。”

  好险,原来是吓唬他的。

  两个医生,一个帮他弄手腕的勒伤,另一个查看他的枪伤。

  负责枪伤的医生问霍深:“会长,沈少爷是不是误服了一些精神类药剂?”

  “嗯,他被下了迷药。”

  “这种情况取子弹时是不能打麻药的,您看怎么让沈少爷忍一下。”

  “什么忍一下?”沈月岛趴床上没听清,扭头问他。

  “没什么。”霍深朝他走过去,一手掰过他的脸一手卡住他的下巴,把自己的手臂挤进他嘴里,朝身后助理一使眼色,陆凛同步按住他的伤腿。“现在就取。”霍深当机立断。

  医生立刻拿镊子上去,直到尖锐的痛感骤然铺满全身,沈月岛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。

  双腿瞬间绷紧,冷汗顺着额头哗哗往下流,他疼得恨不得把牙咬碎,还好霍深提前把手放上去,才避免他咬到自己。

  医生动作麻利,很快取出子弹。

  疼过最要命那一阵,沈月岛浑身就麻了,没什么知觉,晕乎乎地漂浮起来,什么时候结束的都不知道。

  “张嘴。”霍深点点他的下巴,撤回手臂,指尖一刮带走他眼尾的泪。

  医生开完药走了,陆凛去警局跟进捉拿爱德华。房里只剩他俩,昏黄的夜灯笼罩着小床。

  沈月岛趴在枕头上,全身已经被汗湿,身上单薄的布料变得透明,勾勒出起伏有致的线条。忍疼耗费他太多精力,意识完全被药性占据,身体似乎变成一只装满岩浆的泵,从内而外地灼烧。

  “好热……”他把头抵在床上,听着浴室传来的哗哗水声,忍不住遐想隔着一层磨砂玻璃,对方正躲在一层雾气后干些什么。

  “咔哒”,浴室门开了。

  沈月岛转过脸去,看到一个男人朝自己走来。

  他裸着上身,腰腹部的肌肉非常强悍,肋骨处有两条性感的鲨鱼线,白色浴巾鼓鼓囊囊裹在腰间,是一种纯雄性的力量感。

  沈月岛眼前像蒙着一层雾,看不清他的脸,却好像认得他的身体,撑着手肘甩了甩脑袋:“……阿勒?”

  对方应了一声,他的泪蓦地滑了下来:“我要难受死了……”

  “我知道,马上就好了。”

  旁边的床垫塌陷下去,一双膝盖压过来,沐浴后的热气如同一张网密密麻麻地罩在他背上。

  “小岛。”熟悉的气息掠过耳畔,一只手在头发里穿梭。

  沈月岛趴在枕头上,只觉得自己很轻很轻,抬脸蹭蹭他小臂,说你帮帮我。

  那只大手就从头发里出来,在他后背点了点:“腰,抬起来。”

  折腾半小时,沈月岛才消停,躺床上睡了。

  霍深帮他把身上擦干净,又给自己冲了个澡,这才回来掀开被子上床。

  他没给沈月岛穿睡衣,被子里的人一丝不挂,感觉到他身上的热度就自己靠了过来,毛茸茸的头顶在他胸口蹭两下。

  夜灯已经关了,房内还是很亮。

  月亮悬在中空,冷白的清辉透过一整面墙的落地大窗照进来,流淌在两人身上。

  霍深侧躺着,看着怀里人安睡的脸,睫毛很长,眼下有两道暗影。

  他伸出手一根一根掠过他的睫毛,滑过鼻尖和唇瓣,最后落到脖颈。

  细白脆弱的一截,仿佛轻易就能折断。

  他收紧掌心攥住,一点点加深力道。

  沈月岛难受得哼哼一声,他立刻放开了手,眼中阴沉褪去,重新变成一汪平静的海面,低头在自己掐过的地方吻了一下。

  “最后一次,不要再丢下我了。”

  一周后,羚角里。

  银色跑车缓慢地行驶在第六大道上,前方被一整列失去秩序的复古马车挡住了去路。

  陆凛扭头请示:“哥,要绕过去吗?”

  霍深正在看今早的曼约顿时报,往窗外看一眼,七八匹马已经把路堵死。

  “不用,我走过去。”

  开门下车,对面就是金蓝色的圣约克教堂,阳光浓稠得如同融化的金子,流淌在栽满红枫的街道上。

  在这里,马车和汽车时常堵在同一条路上,仿佛两个完全不同的时空相互交错。

  霍深穿过马队,走向教堂旁的茶餐厅,门口玻璃上映出他一闪而过的身影,深棕色的秋装大衣,没看完的报纸还竖在口袋里。

  “会长吃些什么?”门迎笑着问他。

  子。

  “他当然还是老一套啦,叉烧酥和红茶,半奶不加糖。”一个欠兮兮的声音从里间传出,霍深走进去,脱下大衣搭在椅背上,对面褚明轩早就风卷残云地吃了一桌

  “哎,听说了吗,你那个倒霉催的死对头沈月岛,卷款潜逃了!”霍深将小盅里的奶倒进红茶里,随着汤匙的旋转,茶汤中慢慢出现一个白色旋涡。

  即便这样简单的动作,都让他做得赏心悦目,褚明轩暗骂这老混蛋的劲儿拿捏得是真到位,分分钟迷死一帮年轻小孩儿。

  要不是六年前他们还一起在枫岛跑船,他还真会相信报纸上对霍深的夸夸其谈——什么富有教养的英伦绅士,什么贵族伯爵出身,扯淡!往上倒七年还不和他一样都是苦劳力。

  “你从哪听来的?”霍深问。

  “沿海那帮人说的啊,上周就跑了,现在还没找到人。”

  “没跑。”

  “嗯?你怎么知道没跑?你见过了?”

  废话,他十分钟前刚从沈月岛身上起来。

  霍深懒得说,端起红茶喝了一口。

  褚明轩还要再嘚嘚,忽然瞥到他毛衣领口下露出几道抓痕:“哎卧槽!你这是铁树开花了?艳福不浅啊下手这么泼辣!”

  霍深一愣,想起今早起床时想帮“卷款潜逃”的死对头盖好被子,结果刚伸出手就被人一爪子挠出了花,最少有三道口子。

  霍深挑眉:“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?”沈月岛认错倒快:“睡迷糊了,您别计较我。”“果然,你只有求人的时候才会服软。”

  “这话说的,我一直挺软的,倒是会长挺略人。”沈月岛屈腿往他小腹上一顶,警告他别再往下压了,烦得很。

  霍深退开:“那请沈少爷也别和我计较。”

  “哎!回回神!”褚明轩伸手在眼前晃晃,“一脸发春的想什么呢

  霍深重新端起茶杯:“艳福没有,小畜生倒是招了一只,还没碰呢就对主子下手了。”

  “害,你第一次没经验,我告诉你这养宠万万不能娇惯,惯着惯着就爬你头上去了。”

  “确实,得训。”

  里间的门被轻扣了一下,陆凛走进来:“哥,家里来信了。”

  “醒了?”

  “没醒,哭了。”

  “哭了?”霍深立刻放下茶杯起身穿衣服,“伤口疼了?还是怎么了?医生去了吗?”

  陆凛有些难以启齿:“呃,都不是,好像是……做噩梦了,吓的。”

  霍深彻底没话说了。

  “不是挠人就是哭,祖宗就想整死我。”

  嘴上这么说还是把衣服穿好,“走了。”

  “哎我正经事还没说呢!”褚明轩喊他,“这么急,回家娶媳妇去啊!”

  霍深头都没回,径直走出餐厅。

  衣摆扫过卧在门口的小金桔,一只黄澄澄的果子掉下来,叽里咕噜地滚到沈月岛枕边。

  小亨吓得一吸气,趁医生没看到赶紧把抛丢的橘子捡起来,看床上满脸都是泪的沈月岛,愁得直挠头。

  “把他叫醒吧,不然深哥回来知道我们让他哭这么久该发火了。”

  “你确定?”医生一脸的高深莫测:“我觉得霍深会很喜欢看他哭。”

  “啥?男人哭有什么好看的?”

  小亨伸长脖子,仔细观察沈月岛。

  他躺在床上,被噩梦魇着,嘴里不依不挠地叫着一个名字,还带着快要崩溃的哭腔,仿佛那人再不应,他就要这样哭昏过去。

  梦中也是秋天,却不像曼约顿这么冷。

  沈月岛跟随马队奔跑在贝尔蒙特草原的猎场上,数十道马蹄同时翻飞,溅起的黄沙席卷成一堵巨大的风墙,迎面撞向马队,又被少年猎手们不屑地甩在身后。

  有人射中一头小鹿,整个队伍都欢呼起来。

  沈月岛那时还小,十八岁的愣头青,又是第一次参加围猎,激动地站在马上挥臂呐喊,嘴里不成调地喊着“呼噜噜~”,好像那猎物是他打来的。

  下一秒,意外发生了

  沈月岛的小马和他还不熟,配合度不高,被那样用双腿夹着脖子不太高兴,闹起小情绪,一个响鼻就把他甩了下去,他好死不死掉进了马堆里。

  事故发生得太快,猎手们又都没注意到他,马群受惊,一齐嘶叫着疯狂乱踏。

  眼看七八具钉着铁掌的马蹄从天而降,就要踩烂他的脑袋,一道悠远的哨声从前方十几米处猝然响起,受惊的马匹同时停下,仰头朝天嘶叫。

  沈月岛就看到一匹乌黑色的高头大马挤开凌乱的马群朝他狂奔而来,及至眼前时纵身一跃!健硕的马腹从他头顶飞跨过去,马上蒙着面罩的男人俯身朝他伸出手:“上来!”

  他怔愣举手,一米七八的成年男性就这样被那人用一只手轻松拽上马背。

  很多年后,沈月岛忘记了关于那个人的很多往事,甚至他那一大串名字的前缀,都无法忘记他俯身来救自己时,唯一露出来的一双灰绿色眼睛,那里面承载着太多

  情绪。

  淡漠的,慈悲的,目空一切,同时又心怀悲悯。就像贝尔蒙特的湖泊,包容着草原上每一个不太稳重的孩子。

  当然,更令他难忘的是,那人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后就拿马鞭照着他后背狠狠甩了一记,疼得他在床上躺了三天。

  因为沈月岛并不属于马队,他是偷偷混进去的没有经过训练的“生手”,出任何意外都要马队负责。

  之后等他真的被马队接纳,才从其他猎手口中听到两条铁律。

  第一,不要去招惹阿勒,他脾气很不好,你违反他的规矩,他会用马鞭抽你。

  第二,阿勒是贝尔蒙特的昆吉(勇士),他会守护每一个追随他的伽伽(孩子)。

  不幸的是,这两条沈月岛都犯了。

  梦境被黄沙吹散,沈月岛缓缓睁开眼睛,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凑到自己面前。

  他条件反射地扣住对方手腕。

  “卧槽疼疼疼——要断了要断了!”

  “你是谁?”沈月岛警惕地盯着他。

  “我是深哥的弟弟!你之前受了伤还记得吗,是我一直在照顾你!不要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凶人!”小孩儿声音听起来可委屈。

  沈月岛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遭,又抬眼在房间里环视一圈,直到看到窗外的红枫林才确认这是霍深的地方,松开手:“抱歉。”

  小亨甩着手不满地嘟囔:“你是什么人啊,看着像个病秧子结果手劲儿这么老大。”

  沈月岛没说话,想要坐起来,却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,腰以下仿佛凭空消失了。

  ??怎么回事

  霍深趁他昏迷把他腿砍了

  “哎先别动!你腿上有伤,还发了几天高烧,要好好养着。”小亨说。沈月岛点头,靠坐在床头,看向男孩儿:“劳驾,您怎么称呼?”

  “啊,你叫我小亨就好。”大眼睛小卷毛的男孩子笑嘻嘻的,脸上还顶着一道刚睡醒的印子,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,“你不用慌,哥马上就——”话没说完,窗外响起圣约克教堂的钟声。

  “铛——铛——’

  沉闷的轰鸣在街道内回荡,激起一群停在屋顶的白鸽。

  小亨索性把窗打开,几只鸽子扑腾着翅膀来到窗前,带起的凉风中夹杂着路边小摊的糍粑糕味道,把沈月岛肩头的长发吹散。

  “能帮我梳下头发吗?”

  他手上有伤,可头发乱飞又很痒。

  “不行不行!”小亨疯狂摇头,“深哥特意交代不准我碰你头发,敢碰就砍了我的手!”沈月岛好笑:“你来梳就好了,他要砍我罩着你。”

  “你拿什么罩他?”

  透着揶揄的声音在门口响起,沈月岛脊背一僵,转过头去,对上霍深那双乌黑深沉的眼睛。他大衣上沾着枯叶,像是步履匆匆,口袋里躺着一支刚折下来的蔷薇花,还带着露水。

  四目相对,两人都没说话。

  沈月岛看了他一会儿,突然伸手解下左手腕上绑着的丝带:“我拿这个,够吗?”

  只见他手腕上靠近小圆骨头的位置,印着个紫红色的咬痕,显然刚留下不久,而肇事者就在眼前。

  “今天早上有只臭狗从我身边过,不仅把我吵醒,还咬了我一口。”沈月岛问他,“会长知道那只臭狗和我说什么吗?”

  霍深懒得接茬,走到他面前,拿出口袋里的花,用丝带小心地绑好枝条上每一根小刺,然后拿着花在自己留下的咬痕上磨了一下。

  “不够,我花三亿买下你,这一口只够支付我利息。”“巧了,那只臭狗也说不够。”沈月岛笑起来,美得就像沾着露水的蔷薇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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