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 第 22 章_大院病美人原配[年代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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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 第 22 章

  翟洁玉过来刚好听到这一段话。

  她立马想让司机掉头回去找穆家人问个清楚,魏正奇拉住她,刚想开口,听到前面车里顾昌巍说话了。

  “你和穆冰莹家有什么矛盾?”

  胡艳秋一愣,刚才这位军长明明脸色都变了,一看就很生气,该立马回去找穆家人质问,然后退亲才对,怎么反倒质问起她了!

  胡艳秋心底发虚,面上带着笑容道:“军长,你看你说的,我和她们家哪来的矛盾,我们都是同族人,冰莹还喊我九婶呢,我就是好心,感激你们这样的英雄,才来提醒你们不要上当的。”

  “我记住你了。”顾昌巍冷哼一声,关上车窗,让司机开车。

  换做别的人说这句话,胡艳秋会觉得自己‘举报有功’了,但这话从车里这位黑面阎王似的人嘴里说出来,她却打了个冷颤,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。

  看到前面车里的人不调头,不追究,翟洁玉想回去追问的心思顿时也歇了。

  魏正奇打开车窗,“这位同志,语言诽谤中伤军人军属,是要被刑事拘留,负刑事责任的,你知道吗?”

  胡艳秋吓了一跳,连忙摆手,“我没有,没有诽谤,我说的都是真的!”

  “诽谤也就罢了,什么谁娶了谁倒霉,现在居然还有人有这样封建的念头,我看该送去思想班好好接受教育!”

  翟洁玉经过刚才听到的震惊,这会已经冷静下来。

  儿子是什么性格她太清楚了,他怎么可能是个任人忽悠的傻瓜。

  这位妇女跑到这拦车,话里话外全是对穆冰莹的敌意,摆明了就是想破坏穆冰莹的亲事,一定是平时结了仇有矛盾,才会不安好心,在这个时候出来搞破坏。

  “我没说!我是传的别人的话!”胡艳秋一听接受教育,吓得脸都白了,不敢再说一个字,转身就跑,两条腿跑得飞快,跑着还捂着脸,生怕再被第二辆车里的人记住。

 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刚才那位军长会说记住她了,就是打算着不声不响把她抓走,去接受思想教育。

  她宁愿嫁给一个瘸子,委屈二十多年,就是为了不被拉去教育。

  结果今天守了一下午,没想到不但没有挑拨成功,反而被大领导盯上了

  胡艳秋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。

  完了,这下完了!

  胡艳秋的话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完全没起到作用。

  当她跑走之后,翟洁玉的脸色便沉了下去。

  她不认为儿子会不知道这件事,但儿子瞒着这件事,就是算准了他们一旦知道,肯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。

  魏正奇劝了一句,“先回去,这件事回去再调查。”

  同样等着回去调查的人,还有坐在前面军车里的顾昌巍,他的脸色比平时还要严肃几分。

  关系到顾家下一代的身体,这事马虎不得。

  酒席撤下之后,穆冰莹将碗筷碟子叠落在井台上的大盆里,拎着烧热的水壶往里面倒开水,今天烧了许多肉菜,盆碟碗筷都沾上了油腥,倒完开水后,又转身去厨房拿了碱面,放到水里,拿着丝瓜瓤开始洗刷。

  “今天吓到你了吧?”

  穆冰莹坐在矮板凳上,听到声音转头,发现送沈聪回农场的顾长逸回来了,“有点,现在已经好了。”

  顾长逸卷起袖子,“我来洗,碱水伤手,你去洗第二遍。”

  “不用了,我手上都沾了油。”穆冰莹大概知道他一定会帮忙,指着旁边装满清水的另一个大盆道:“你在这里洗第二遍,这边我洗就好了。”

  顾长逸听从指挥,走到旁边蹲下,将媳妇洗去油污的碗碟放进盆里,快速打着圈搓洗干净。

  穆冰莹看了眼他搓洗的速度。

  洗吧洗吧。

  除了小碗是瓷的,盘子盆都是搪瓷的,任他怎么搓,都不会搓碎的。

  顾长逸发现蹲在这边,必须得侧着头才能看到媳妇,洗完一个碗后,便换了个位置,蹲到媳妇正对面去,既能看着她又不耽误干活。

  看着媳妇辫子微乱搭在耳畔,脸颊被热水熏得微红,鼻尖冒着细小的汗珠,嘴唇微抿着,粉粉润润,不禁感叹,他媳妇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。

  “虽然他们来的很突兀,你被迫接受有些委屈,但是你能同意订亲,我真的很高兴,谢谢你。”

  穆冰莹微愣,抬头一笑,“这有什么好谢的。”

  其实刚开始确实震惊到难以接受,后来见到了三位长辈,随着他们的暗中较劲,要回应他们的争先抢后,这种震惊便慢慢消失了。

  对方虽然急迫匆促,却诚意满满,能够感觉到对她很尊重,没有因为经济条件悬殊,而表现出高高在上,对她父母家人颐气指使。

  何况今天她受益这么多,实在没什么好委屈的。

  顾长逸没有再接话,手上洗碗动作不停,双眼紧盯着媳妇笑脸。

  穆冰莹不是感觉不到他的视线,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,只能低下头干活,假装看不见。

  真是弄不明白,都这么多天了,他怎么还没看够。

  “莹莹,把盆拖过来,我们要来杀鱼腌肉了。”王雨娟提着砧板和刀,没睡午觉,比平时睡了午觉还要精神,一看到井台铁盆里的猪肉和大鲤鱼,就止不住高兴。

  她长这么大,不管是从前在娘家,还是结了婚嫁到婆家,家里都没有拥有过这么多鱼肉,日子真是眼看着有盼头了。

  “等我一下,还有两个碗这边就洗完了,我把水倒掉让你。”穆冰莹握着丝瓜瓤,加快速度洗碗,“嫂子,今天多亏有你准备回礼,谢谢了。”

  “谢啥,这不是应该的。”王雨娟嘴上这么说,脸上笑容明显变得更灿烂了。

  付出了被看到,被感激,换了谁都高兴。

  顾长逸将清洗了第二遍的碗叠起来,控了控水,“嫂子,我来杀鱼?”

  “你还会杀鱼呢?”王雨娟真是对这个未来妹夫刮目相看。

  村里能下地干活的男人多,但能在家里干家务,进厨房忙活的男人真是找不出几个。

  就拿她们家男人来说,十年半个月都不能洗碗擦桌子洗衣服烧饭。

  “不用了,你赶快歇着吧,我们穆溪村河多,杀鱼都是杀惯了的,你不一定有我弄得快。”

  穆冰莹将最后两个碗丢进旁边的清水盆里,倒掉第一遍洗完浑浊油污的水,让开位置。

  看着旁边盆里卸了一半的猪肉,“嫂子,等下肉腌上了,你拿一些回壮壮外婆家,屋里糕点桃酥苹果糖都拿一些。”

  王雨娟愣住,“让我带东西去娘家?”

  “之前大嫂那边为我忙活好几次相亲,我一直没什么表示,现在亲订下来了,也该跟人说一声,再好好感谢她。”穆冰莹将冲干净的盆放到墙边,抬头笑道:“正好今天东西多,你可以不用空手回娘家。”

  王雨娟心里顿时感动不已。

  看到这么多东西她是高兴,却没想过要送到娘家。

  她娘家哥嫂都在工厂里上班,双职工家庭,条件比她们家好一大截,这么多年都是她从娘家拿东西回来,去麻烦娘家帮忙,没怎么拿东西回娘家过。

  不是婆婆霸道不给,相反逢年过节婆婆都会主动替她准备鸡蛋红糖,不管是自留地里的菜,还是家里晒的咸鱼果干酱菜,都愿意让她带回去。

  但家里条件就摆在这里,这些鸡蛋红糖都是从家里人牙缝里攒下来的,她拿走了,家里人没的吃,孩子也得少吃。

  所以每次到最后,她都只拎着一点自留地的菜,晒干的地瓜干等等去城里。

  娘家人表面上没说什么,但她知道,嫂子是有怨言的。

  尤其嫂子本来就是城里人,大哥还是蹭的嫂子家光才考进厂,她这种时不时回娘家打秋风,添麻烦的小姑子,换了她,她也不喜欢。

  但是穷啊,没办法,她只能厚着脸皮当看不见。

  上午看到这么多猪肉,她是有动过心思,但立马就摁下去了,这些都是小姑子婆家给送来的订亲礼,自己家吃吃还好,她怎么能拿去送给娘家,又不是她让娘家嫂子给牵成的线。

  真的没有想到小姑子居然会开口,让她拿东西送去娘家,而且说的还不止是肉,那意思屋里东西都随便她拿!

  王雨娟越想眼睛越湿润,“莹莹,真能拿吗?”

  “拿什么?”刚收拾完厨房屋子的董桂红,一边拿着毛巾擦手,一边走过来,“这么多鱼肉,家里大盐恐怕不够用。”

  “妈,我让嫂子等下拿些猪肉鱼肉,再拿些点心送去壮壮外婆家。”穆冰莹话说一半,突然转头看向顾长逸,“你,这些,我应该可以”

  “当然可以。”顾长逸猜出媳妇要说什么话,“别说这些,以后什么事你都能说了算,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。”

  穆冰莹脸一红,这人总是能说出让人害臊又心怦怦跳的话。

  董桂红听到未来女婿说这话,心里别提多高兴了,“对,我刚才就在想了,娟子,等下腌好了肉,多切点带回去,再拎只鸡,亲家送来的一公一母最好不要拆开,寓意不好,就把家里那只不下蛋的母鸡拎回去,等鱼杀完了,进去整理礼品,再看看带什么点心。”

  “哎!谢谢妈,谢谢莹莹。”王雨娟顿时全身都是劲,卷起袖子提起大鲤鱼放到砧板上开杀。

  这么多年,她终于能风风光光回趟娘家了。

  想到父母和哥嫂惊讶的表情,她真恨不得今天晚上就走。

  穆冰莹看着嫂子兴奋的样子,微微笑了笑,转头看向顾长逸,正好对上他的视线,这次她没有移开,笑容加深,“谢谢你。”

  顾长逸跟着一笑,“应该的。”

  董桂红看到两人眼神这么腻人,准备和女儿说的话忘得干净,“大盐肯定不够,我去借一点回来。”

  提起借这个字,董桂红又想到今天的回亲礼,看向儿媳妇,“娟子,你今天都去谁家借东西了?肉票糖票是不是都借了?是说拿票还,还是拿东西换?”

  王玉娟刚想抬头说话,就看到大门口走进来一群要去上工的人。

  “找我们家借糖票了,不急着还。”

  “我们家给了一斤肉票,拿肉还就行。”

  董桂红没想到早上送走了一波上工的妇女,吃完了饭,到了中午上工的时间,又来了更多的人。

  村里人明显都是急坏了,不知道猫在哪里偷看半天,一等两辆军车走了,立马就围过来。

  知道这次是赶不走了,董桂红没再费那劲,“谁家有大盐?再借点给我,等晚上理清楚了,挨个给你们送家里去。”

  “有,我们家有,我去给你拿。”

  看到董桂红这态度,社员们就不担心会被赶出去了,立马各找各的地方站着,也不等穆家人递板凳,把手里的筐篮子扁担锄头铁锹放到地上,随便一坐。

  穆家小院顿时拥挤热闹起来。

  “桂红,这下你们家可发了,找到这么长脸的亲家,穆薇当初嫁人,也没送过来这样的排面。”

  “啧啧啧,真舍得,活了几十年了,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舍得送礼的亲家。”

  “小顾,你们家到底什么条件,听说你还有两个兄弟一个妹妹,都找着对象了么?”

  “怎么的,你要让你家苗丫离婚重新再嫁?”董桂红挡在女婿前面,怕他被村里人烦,“想知道什么问我,别烦莹莹和小顾。”

  “小顾弟弟要是不嫌弃苗丫结过婚,能看上苗丫,我立马让她去离婚再嫁!”

  院子里响起笑声。

  不但村里人都笑了,穆冰莹和顾长逸都跟着笑了。

  “哎呦,别说苗丫,我都想离婚再嫁了!”

  一个五十来岁的婶子一说完,院子里又响起另一波更大的笑声。

  董桂红也绷不住笑出声,女婿这么长脸,她心里自然是得意高兴的。

  “桂红,小顾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?我听支书说,是个大人物,到底是什么大人物?”

  “还用支书说?来的时候都不是开军车,那是坐军车,专门有司机开车,能是小人物?”

  “还用看军车?看这半扇猪肉,就知道是什么样的家庭了。”

  “看支书那样,就知道来头肯定不小。”

  “我什么样啊?”

  支书带着一群准备下地的村干部走进来,瞪了一眼刚才背后说他的小伙子,“都不上工了?围在这里干什么,平时干活不见你们这边起劲,偷懒耍滑聊闲天一个比一个来得早。”

  一群人缩着脖子当鹌鹑。

  还没听到想听的,走是不可能走的。

  穆冰莹心下微微叹气,看了眼顾长逸,怕他觉得不自在,“你累不累?要不要先去农场睡个午觉?”

  “不累。”

  顾长逸很享受村里的烟火气,这里很多人他都很熟悉,曾经看着他们的脸庞慢慢添满皱纹,看着他们步履慢慢变得迟缓,头发变白,牙齿脱落,一点一点变老,消失在这个世界。

  当下鲜活的场景,他不但不会觉得烦,甚至想就和媳妇坐在这里,听着他们一直聊下去,不管是打听八卦,还是打趣逗笑,都可以。

  “你们怎么都来了。”董桂红进屋提了两个板凳,顺便把酒劲上头,正晕乎乎的丈夫儿子叫出来。

  一家人都到齐了,院子里的人也越来越多,正是上工点,看见这边围了这么多人,顿时全赶了过来。

  “支书,您就跟我们说说是怎么回事吧?”

  “是啊,桂红,早晚得知道,就别藏东藏西的了,亲都订了,又不会有人抢亲。”

  “去去,什么都想知道。”

  村民们刚起哄,就被村支书抬手挥开,然后带着人走到井台,对穆冰莹一笑,“冰莹,我想跟你说一件事。”

  穆冰莹一怔,“三大伯,什么事?”

  村支书指了指屋里面,“到堂屋去?”

  “什么事啊,还要单独说,有什么我们不能听的。”

  “难道是想让冰莹给你们家穆炎找对象?”

  “三大伯你可不能仗着身份,截胡大家的人啊!”

  周围人又叫了起来,他们好奇半天了,就想听个究竟,好不容易趁此机会能聚在一起,气氛还算不错,可不能让村支书跑了。

  “跟冰莹单独说什么?”董桂红也疑惑,平时就算有事都是找她们两口子,很少单独找过女儿说话。

  穆冰莹不明所以,但是村支书都这么说了,只能点点头,往屋里走。

  村支书忽然又看向顾长逸笑了笑,“小顾也来吧。”

  “搞什么?”

  看女儿女婿都进去了,董桂红心里太好奇了,连忙跟着走进去。

  这是她自己家,没她不能进屋的道理。

  进了屋子,穆冰莹才发现似乎不止村支书一个人想找她谈话,刚才站在他身后的一群村干部,也都跟着进来了。

  村里的干部几乎都是穆姓人,算起来都是不远不近的亲人。

  穆冰莹想泡壶荷叶茶,村支书看到说,不用忙了,中午喝了很多酒,喝不下了,然后不等她回应,直接又说了一个爆炸性问题。

  这个爆炸性,相当于在穆溪村丢下一个巨雷,炸得村里所有河塘水高三尺,山崩地裂。

  刚进门的董桂红都被震得急刹住脚步,人还保持着往前冲的姿势,嘴巴张着,眼睛瞪着,吃惊到极点。

  穆冰莹同样惊呆了,目光呆滞看着村支书,根本反应不过来。

  正当这时,耳边传过来一声她妈的惊呼声:

  “上族谱——?!”

  穆家小院刚才还叽叽喳喳,随着这声不亚于响雷的惊呼声,骤然安静下来。

  三秒钟过后,所有人迅速冲到堂屋门口,每个人脸上都布满了惊色,诧异望着村支书。

  “所以我说单独和冰莹说,不让你们跟着进来。”看着堂屋门口被堵死,村支书顿感头疼,真是服了董桂红这一惊一乍的性子。

  “我我上族谱?”

  穆冰莹终于找回理智,开口时还有些结结巴巴。

  没办法,这个消息的震惊程度,比听到恢复高考,听到文艺创作可以自由了,还要不可思议。

  高考和文艺创作自由,起码是曾经有过。

  族谱,自打有了这东西,传下来不知道多少辈了,上面就从来没有过女孩的名字。

  而现在,刚才,村支书说,经过村里商议,要在她出嫁之前,把她写进族谱里!

  “是这个意思,现在时局还没彻底定下来,咱们就不办什么仪式,就一切从简,请族老出面,把你名字添进族谱里就可以了。”村支书自顾自说,脸上带着笑容。

  他的脑子里根本没有想过穆冰莹会不同意。

  这么光荣的事情,自古以来头一回,这么有面子的事,穆冰莹怎么可能会拒绝。

  “这太离谱了!”

  门口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道带着怒意的男声,瞬间唤醒所有人:

  “哪里有女孩上族谱的道理,荒唐,真是太荒唐了!”

  “谁想出来的招?这是要违背老祖宗的意思,从今以后女人都能上族谱,进祠堂了?”

  “明显不可能,背着大家伙,单独把冰莹叫到屋里说,就是说给她一个人听的,不是出了新规定,从今以后让各家女娃都上族谱。”

  “小顾,你家到底是什么背景?你爸得是多大的人物?”

  最后说话的人,点出来了重点,一群震惊到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问的族人,突然齐齐看向顾长逸。

  是的,没有错,村支书做出这个开天辟地的决定,问题不是出在穆冰莹身上,而是出在穆冰莹的对象身上。

  一定是村支书知道小顾父亲是个不得了的人物,为了攀高枝,也为了之前村支书和村干部们讨好公社副书记,故意忽视穆冰莹一家,才做出这样的决定。

  穆冰莹往前一步,挡在顾长逸前面,“村里的事,不要扯到他身上。”

  “这话不对,冰莹,你这么聪明,能看不出来村里为什么突然让你上族谱?”

  “是,村里的事不可能跟小顾没关系。”村支书忽然顺着旁边人的话说,然后笑着看向穆冰莹,“你这孩子,打小我就知道你以后有福气,不输任何男娃,等上了族谱,你永远都是穆氏人,不管嫁的多远,你跟小顾都是穆溪村的一份子。”

  穆冰莹看着村支书的笑脸,僵住的大脑缓缓恢复,终于可以理清楚混乱的思绪。

  刚才刚听到上族谱的事,她下意识感到排斥,这是她的第一反应,虽然人被惊住了,但潜意识并没有停止思考。

  村里这个决定,不是她做出了什么光荣的事,不是完成了让全村人,让全族人感到与有荣焉的成就,只是因为她即将要嫁给顾长逸。

  村支书知道顾长逸父亲究竟是什么军职,也看准了顾长逸这个人的未来潜力,所以才会和村里商量让她上族谱,为的就是从今以后,让她想着村里人。

  世道变幻,未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,一个族谱名字,给全村人多了一层庇护,这可值得很。

  但是,她要是真同意了,就不仅仅是庇护这么简单。

  刚才村支书已经厚着脸皮说出来,她和顾长逸永远都是穆溪村的一份子,这之后,肯定会厚着脸皮去找顾长逸,找顾长逸的家人给村里安排当兵,通关系,找工作等等等。

  军人吃香,不仅仅是那身军服,不仅仅是那份工资补贴,也不仅仅是人们对于军人的崇拜,还因为军人退伍复员后,比正常人更容易找到工作,哪怕进不了厂,在村里都能混上个一官半职。

  别看现在社员们反对,等村支书把道理说通了,把好处说完了,这些人立马就会敲锣打鼓欢迎她,催着她上族谱。

  穆冰莹心里没有一丝高兴,因为当着顾长逸的面,觉得难堪至极。

  尤其在看到父亲惊讶归惊讶,但神情里明显是高兴,以及得意的,更让她觉得难受。

  她理解老一辈人对族谱宗族的重视,但仍然觉得难受,就像是被万蚁钻心般难受。

  “我不上。”

  轻轻的三个字,让屋子里的嘈杂声,戛然而止。

  村支书吸了一口烟,忘记吐出,怔怔看着一脸平静的穆冰莹,没他想象中的惊喜欲狂,没他想象中的激动得意,没他想象中的感恩戴德,是一脸平静的跟他说,不上!

  村支书被没及时吐出来的烟呛得狂咳不止,脑袋里嗡嗡直响。

  刚才村支部开会,家里有女儿的都羡慕坏了,所有人想都没想过,穆冰莹会拒绝。

  这么大的光荣,怎么可能会有人拒绝,随便从族里选出个女孩出来,只怕都要高兴地要上天。

  村支书不敢相信,又问了一遍,“不上?冰莹,你听清楚我说什么了吗?我说族里让你上族谱,祖祖辈辈里,你是第一个上族谱的女娃!”

  他觉得穆冰莹是没听清楚,或者说,因为破除封建,她们这辈长起来的孩子根本不明白族谱的意义。

  要不是因为世道,村里不可能冒着被其他脉族人嘲笑的风险,让她一个小女娃上族谱。

  她居然说不要!

  “我听清楚了,我不上。”穆冰莹背脊紧绷,根本没勇气回头去看顾长逸的脸色。

  这才刚订亲,就有村里人计算着怎么吸他家的血,借他家的势了。

  她本就因为经济条件相差悬殊而自卑,这会更被放大十倍百倍的自卑吞没,呼吸难以保持正常。

  “你根本不懂族谱的意义!”村支书扔掉烟头,使劲踩了一脚,“让你上族谱,也是为了你们好,姓穆的族人不止咱们这一脉,你们还年轻,路还长着,小顾又这么有本事,你要上了族谱,以后小顾遇到什么事,其他村里有本事的族人都会当他是自己人,拉他一把,不要觉得我就想着怎么占小顾便宜,我也是真心为你们打量的!”

  “小时候我身体不好,族里人的行动,不是帮扶,而是劝我爸妈把我扔掉。”穆冰莹脸色慢慢变得冰冷,“我爸妈没扔,我活着长大了,除了我家里人,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打量。”

  村支书脸色的怒气凝固了,他听明白了穆冰莹这话背后的意思。

  他也知道,穆冰莹听明白他之前话里的意思。

  这是在回应,告诉他,她绝对不可能把自己永远当成穆溪村的一份子,不要指着她回馈村里,更别指望她能拖穆溪村一把。

  村支书怒瞪着穆冰莹,穆冰莹也冷冷盯着他。

  周围人不知道该不该插嘴。

  气氛骤然僵住。

  “我当什么好事!”

  董桂红反应过来了,猛地冲到村支书面前,使劲朝他脸上挠了一把,“你个老不要脸的东西!我阿囡还没嫁出去,你们这些糖都没给过一块的狗屁叔叔伯伯,就惦记上怎么吸血了!我今天非得撕撕看你这张老脸皮有多厚!”

  “干什么!疼!哎呀!”

  村支书没想到董桂红会突然扑上来挠他的脸,一个不防,脸上已经被抓得好几道火辣辣的口子,气得他破口大骂:

  “董桂红!你这个疯女人!这么大岁数了,你怎么还这么疯!德厚!德厚你快管管!快来个人按住她!”

  僵直的场面,被董桂红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彻底弄乱了。

  村支书像个猴子一样,在堂屋里乱窜躲着董桂红。

  “不要脸的东西!向着你这么多年,还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!我今天不把你的脸撕下来我就不姓董!”

  董桂红头发乱了不管,抬手摘下头顶的发箍扔在地上,卷起袖子,指着一群村干部,骂道:

  “今天你们都给我看好了,谁敢打量着怎么不要脸从我们家这薅点羊毛,我不但得把你们的脸撕烂,还得把你们的头发全给薅下来!”

  说完就冲上去,一把抓住捂着脸弓着腰的村支书头发,使劲抓了一把,薅得村支书连连惨叫。

  “疼死我了!我的头发!你这个疯女人!”

  董桂红一边骂,一边双手齐上,村支书本来就没几根的头发,又被薅下来好几撮。

  等周围人反应过来,上去拉的时候,发现董桂红真的发了狠了,那头发上都带着血的,明显是从村支书头上生拔下来的,怪不得村支书叫成那个惨样。

  旁边的村干部们看到这一幕,原有的心思顿时歇了。

  而村支书本人,心里的打算早已经消失彻底,满脑子都被‘董桂红要下狠手杀了他’塞满,一心想怎么逃出穆家大门,不敢再想怎么劝穆冰莹同意。

  “妈,妈,别追了!”穆冰莹追进院子,拉住头发散乱,鞋子都不知道掉哪里去的母亲,看着母亲的样子,眼前一片模糊,喉咙哽咽:“别追了,进屋穿鞋,别伤着脚。”

  被女儿拉住,董桂红怒气微散,一转头看到堂屋里还站着的村干部,立马脱下脚上还剩下的另一只鞋,摔向屋里,“还不走,等着我请你们吃饭吗!”

  剩下的干部就像是受惊的鸟,眨眼间消失在穆家堂屋。

  董桂红赤着脚走进堂屋,看到围着的其他社员,“你们也走吧,都走。”

  “桂红,消消气,他就是脑子抽了,别搭理他。”

  “是,其实他也没坏心思,是为村里人想,但也确实为冰莹想了,旁支不是有在军队,在外地当官的么,他没说错。”

  “别把自己气到,我看他那样,是不敢再打这心思了,我们等会上工会去再骂他。”

  社员们劝了两句,虽然心里还是想知道小顾家究竟是怎么样厉害,但都明白,今天是绝对问不出来了,纷纷拿起农具,离开穆家去上工。

  等人都走了,王雨娟拴上大门,从井台打了盆水,拿了毛巾进屋。

  “妈,洗一洗。”

  董桂红坐在矮凳上,怒气还没彻底平静下来,拨开挡在额前的头发,看向顾长逸露出一个笑容,“小顾,今天让你看笑话了,你放心,你跟莹莹结婚后,我们家,还有村里这些人,是不可能到你面前,给你添麻烦,为难你的。”

  “婶子,您不用放在心上,就算他们真来了,我也不会对冰莹,对你们有什么意见,这是两回事。”顾长逸心里一直佩服丈母娘,这会见了更是刮目相看,为丈母娘对媳妇的一片心而深受感动。

  听了这话,董桂红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,心里的担心跟着放下,觉得这个女婿没有选错,“总之你不用担心,我以后天天看着他们,不可能让他们这些人出现在你面前。”

  穆冰莹蹲下,拧湿了毛巾给母亲擦脸,看着母亲充血的眼眶,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。

  “你这孩子,哭啥。”董桂红接过毛巾,自己擦了擦脸,又擦了擦脖子后面的汗意,“小顾还在呢,等会再笑话你,都这么大的人了,还哭鼻子。”

  “不会笑话。”顾长逸立马接话,“婶子,您真厉害,我都感动得想哭了。”

  董桂红笑问:“不觉得我是疯婆子啊?”

  顾长逸竖起大拇指,“您是女英雄!”

  董桂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,穆冰莹也没忍住,破涕而笑。

  感伤的气氛就这么被顾长逸的两句话打散。

  其实母女俩主要就是担心顾长逸会另有想法,看他真的不在意,心里的担心褪去,便没那么沉重了。

  “妈,洗洗手,往手上抹点雪花膏,那头发勒手的很。”王雨娟主动进屋把自己平时都不大舍得往脸上抹的雪花膏,拿出来让婆婆抹手。

  刚才听到村支书那么说,她就一肚子气,但却没有办法。

  她是外村嫁进来的小辈,没有资格到族里长辈,又是村支书面前说三道四

 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,婆婆冲出来了,雷厉风行扭转局面。

  以前看到婆婆疼小姑子,为了小姑子什么都愿意做,羡慕之余,心里总归不大舒服,毕竟疼小姑子的东西,都是家里攒下来的。

  但今天看到婆婆前所未有的疯魔样子,她心里不但没有一丝不舒服,反而是满满的敬佩,学到了为人父母最可贵的一面。

  “没事,我这手都糙成什么样了,干一辈子粗活了,几根头发还能把我伤着?还抹什么雪花膏,不抹。”董桂红接过女儿递过来的梳子和发箍,把头发理清爽,再把发箍带上,又变成平时利索的样子。

  她看了一眼不说话的丈夫,“村里要再来找事,你知道该怎么办吧?”

  穆德厚咳了一声,“其实德勇说的也没错,莹莹真上了族谱,以后去珠市,那些人要能帮衬一二,是好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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